“什么姑爷啊,”方青梅瞅她一眼,嘀咕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事情的始末,当着人面喊姑爷就算了,背着人还老喊什么姑爷啊。”

“我这两天不是喊习惯了么。”长寿小声解释道,“起先心里还有疙瘩,觉得这周家骗婚,周二公子勾搭青楼妓·女,不是个好东西。可是这几天看下来,这二公子实在让人讨厌不起来啊。我这两天总想着,要是没那个令晚秋就好了——小姐,你说有没有可能这里头有什么误会啊,是不是这二公子有什么把柄被那个令晚秋抓住了,所以才被逼着娶她?要不然这堂堂周家的二公子,为什么非要娶一个青楼的姑娘?也太不像话了。这青楼女子,正经人有几个,哪里能做的大户人家的少奶奶呢。”

长寿这一通唠叨,听得方青梅耳朵都开始发麻,一边翻着画本,一边心不在焉道:

“你净在这瞎猜吧。我今天一早还看到周渐梅给令姑娘写情书了呢。周渐梅这么有主见,看上的怎么会是一般的青楼姑娘?也许是像李御史家的公子,看上了一位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的奇女子——周渐梅那么爱看书,肯定也喜欢那样的姑娘。”

长寿听得不满,翻个白眼,端着茶壶就往外间去:

“小姐你啊,就是整天没心没肺的,这终身大事也不好好的放在心上,还一门心思替别人说话……”

方青梅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长寿唠叨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日头渐渐照进了窗棂了。她看画本正渐渐看到有趣处,忽然听到窗外好像有动静,起身往外一看,周渐梅正站在窗外石榴树下,隔着窗户微笑看着她:

“方才他们来传午饭,顺路过来喊着你一起过去吧。”

窗外一棵有年头的石榴树,秋日的正午,清爽明亮的阳光穿过石榴树翠绿的叶子,落了他一身细碎斑驳的影子,微微弯着的眉眼看上去也格外温和。方青梅道了声“好”,丢下手中的书,看看外屋正在忙忙碌碌嘴里还在唠叨的长寿,一个心思闪过,撩起裙摆,撑着窗台便往窗外跳出去。

周寒被她吓得忙伸手去扶,却见她鸟儿一般轻盈落的在地上,然后站起身轻轻一拍手,压低了声音:

“走吧,不喊长寿了。听她唠叨了一晌午了,真是要命啊。”

周寒忍不住轻笑出了声,两人沿着院子里一溜参差的石榴树下的青砖小路往外走。经过一夏天的雨水,潮湿砖缝里长了碧绿的青苔,昨夜又下了阵小雨,这会便滑溜溜的。方青梅走在前头,还没忘了回头提醒一句:

“周渐梅,小心地上青苔,又湿又滑的。”

周寒不做声的跟在后头,手里提着浅蓝长衫下摆,一步一步,走的慢慢当当。两人慢悠悠出了院子,周寒开口道:

“这半天的功夫,也没见陈颂大人将送的礼送还回来,见邹尚书的事兴许问题不大了。若是能见到邹尚书,也许就能去探望陈侍郎他们了。”

方青梅听了,心里又松一口气:

“太好了,那我这两天就收拾些东西,看到时候能不能给他们带进去。”

“嗯。”周寒应道,“等会我让小海去兑些小巧的金银,给你送过来。天凉了,暖和的衣物也带些。”

方青梅点点头:

“还是你想的周到。我回去就和长寿准备着。”

听了这个消息,方青梅的心情明显开朗许多。两人走过院中的长廊,就要到偏厅了,周寒忽然站住脚,问道:

“今天下午我没什么事,只是干等着陈颂大人的消息。你那么爱乱跑,这阵子在家该闷坏了吧?要是有兴致,吃过午饭,陪我上西郊香山上去走一走吧。”

方青梅想了想,便爽快的点头:

“好。好不容易这两天放下心来,我也正想出去走走呢。”

随即又想起来:

“你能上山么,走山路腿会疼吧?”

“我是走不了山路。不过香山的路徐缓平坦,”周寒道,“你陪我乘马车上去吧。”

一入山中,方青梅的精神明显雀跃了起来。她一心以为周渐梅是头一次上山,虽然不得已只能陪着周寒坐在马车上,却一直掀着车帘子,兴致勃勃叽叽喳喳向周寒讲着,这一块字碑是哪位大人所题,那一株古树据说有多少年头,谁家的夫人曾带着小姐来进香,结果差点被登徒子轻薄了去;谁家的公子又曾经在这山路上险些被出没的野兽袭击。

周寒靠在马车另一头,一边看着外头风景,一边接话道:

“这山里野兽未必有,活蹦乱跳的麻雀倒是不少。”

方青梅看看外头:

“我还真没注意过这里麻雀多不多。”

周寒回头看她一眼,又转过头看着窗外,轻笑着:

“还是只刚放回山的。”

方青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无意中又被他取笑了。她也不恼,自己先笑了一阵,然后若有所思的看着周寒:

“周渐梅,你挺会笑话人的嘛。”

周寒听了,回过头瞅一眼她的表情,秀长的丹凤眼里写满了然:

“就是什么?”

方青梅惊讶道:

“我还没说‘就是’,你就知道我要说什么,你猜我的心思倒猜的准。”

她顿了顿,清湛双眼看着周寒,恳切道:

“我是想说……我不大会说话,时常不知道说错了哪句话就让你不高兴了。要是下次我再说错了话惹的你不高兴,你直接告诉我就是了,不必替我留面子,我以后会注意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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