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面就设在偏厅,偏厅内和大厅的摆设一样简约素朴,除了墙上挂了些字画之后,厅内只放了一张八仙桌,若干茶几椅凳,几人到时,屋内已等着一个中年美妇,和李绚一般娇小,穿了一身月白色衣裙,裙边绣着层层层叠叠的柳叶柳絮,头上只着一支玉钗,与李绚的火红相比,她反而向空谷幽兰般淡雅,见了几人进来,温温婉婉的笑着行礼,目光在顾沫凌身上转了几转,隐隐有些讶然,不过却没多说什么,只拉着李绚退了出去。
李鑫乐悠悠的冲着刘丰挤了挤眼,招呼几人入座,便揭了一坛酒盖,倒满四大碗:“来来来,先干一碗再说。”
顾沫凌不由哑然,她的酒量虽然也是被师父练出来的,可也没到一上来就是一大碗的地步。
“贤侄莫拘束,随意就是。”李鑫似是看出她的为难,端着碗朝她举了举,自己就着碗一饮而尽,“客云来的竹叶青,想来是那掌柜的为你准备吧。”
顾沫凌自然不能坐着不动,双手端着碗朝他们致了致意,饮下三分之一,见李鑫问及,不由苦笑道:“我自来到镇上,便不断有人错认,我至此时还未弄明白那人是何方人物呢。”
“那人是客云来的大公子,名叫石承泽,是李捕头未记名的徒弟。”刘丰一碗酒下去,整涨脸瞬间变得通红通红,那小子,外人皆云是个混的,平日里没少做欺行霸市的事儿,可偏偏在李捕头面前,乖得跟只小猫似的。”
顾沫凌有些意外的看了看李鑫,她原以为那石承泽与李家只是年轻一辈的交情,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一层。
“他也是个苦命的人,外面如何说又怎样?我们知道他不混不就行了嘛。”李鑫又是一碗满上。
“他家有那么大的酒楼,如何还说命苦了?”顾言槐奇怪的问。
“客云来在这镇上确也有些年头了,石家确也是财大气,不过,那石老爷祖上五代单传,可到了他这一代,却年逾四十仍未有所出,偏石老爷和石夫人伉俪情深,不愿纳妾,又不愿自家辛苦拼下的家财落入族人旁支手中,便从外面抱养了个三四个月大的孩子过来,谁知那孩子过门三年后,石夫人却有了身孕,产下一儿一女,从此便对这养子越发宠爱,都称他是石家的福星。”刘丰边喝边说,倒有些说书先生的本事,“那孩子长至十岁,极是乖巧聪颖,石老爷极爱,经常带在身边进出,可谁知后来他却换了个人似的,将一向喜欢的书籍扔之一边,成日里带着小厮混行街面,打架滋事,那石老爷想狠下心教训他,却屡屡被石夫人护住,不得责骂半句,惹了事闯了祸,也只是拿银子遮掩了过去,后来便越发的混账了。”
刘丰歇了口气,又端起酒一饮而尽,挟了一口菜,再次说起石承泽的丰功伟绩。
可顾沫凌越听心便越发沉重。
什么叫不小心打死了个人?什么叫家里反正有个有钱的爹?什么叫天天出入赌坊一夜挥金千两?什么叫后面小喽罗一大群一手罩着池泽镇所有大店小店加小摊?什么叫花街柳巷大受欢迎?
这些,是个十六岁少年干的事?若真是六哥,以后出了什么事,爹娘该如何伤心?
顾沫凌闷不作声的端着酒碗喝着,没注意到李鑫和刘丰交换的眼神,顾言槐显然也和顾沫凌一样心事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