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跪着向青州昔年惨死的数万大庄子民忏悔?!”
郇瑾浑身上下,一遍又一遍地打着寒颤,不停地假设又不停地推翻了自己的假设:青州的数万子民因我而死么?我杀害了青州的数万子民么?我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不可能!!
哪里都可以,为何却偏偏是青州呢......青州是我的家乡,我怎么可能害了青州的子民呢?!
允僖顿了一下,冷冷地看着对面明亮的琉璃窗,面无表情地问道:“武念慈,你还在么?”
武宗皇帝感觉到黑匣子对自己的禁锢小了些余,犹豫了一下,他动了动嘴,知道是这身体里的另一个主人有意让出了主权,武宗皇帝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挠了挠头,觉得事情有些难办了。
迎着郇瑾刻毒中带着丝丝愤恨的双眼,武宗皇帝抿了抿唇,四两拨千斤地简单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这事情说来很没有意思,也很简单。你出世那年,父母家姊已经尽皆亡故,你是在青州刺史的追杀之下逃到的柯尔腾,而后为柯尔腾人献计,后来柯尔腾人在你的谋划下一度攻下了青州七座城池,柯尔腾那个大王子为了讨好你,下令但凡攻占的大庄城池,一律......屠城三日。”
话到最后,武宗皇帝的语调里也难免带了些冷意,足足七座城池,近百万青州子民......最后傅怀信领兵收复青州时,青州已经家家挂白幡,处处是白骨。
一直到武宗皇帝继位,为青州颁布了诸多宜于民生、修生养息的政令,青州历经近十年,都还没有彻底从当年的柯尔腾之乱里缓过来。
但武宗皇帝虽然对郇瑾全无好感,方才更是一见便起了杀心,但被少年的自己和傅大头一拦,武宗皇帝冷静下来,仔细思量了一番,却又突然放弃了杀郇瑾的打算。
——这便是他话语之间,那句“很没有意思”的根源所在。
武宗皇帝没有告诉郇瑾的是,青州郇瑾当年横空出世后,武宗皇帝自然派下多方人马查探了此人的身世来历——他的父亲青州司马郇叔越,是被上司嫉妒构陷,在他出世的半年前被当时的青州刺史故意拦下后方粮道,活活拖死在青州对柯尔腾的战场上的,须知那时候的大庄,虽然东北、西北战场两处开花,但东北战场被当时尚且是四皇子的武宗皇帝及其手下各员大将稳稳拉住了十二盟主力,柯尔腾人在青州的作乱,本来只是小事一桩,不足挂齿,更不足为惧,怕也正是因为如此,那帮子官僚文臣们为了争功抢劳,便把区区一个微不足道的青州司马,活活地弃在了战场之上。
郇叔越死后,郇瑾的母亲击鼓鸣冤,上州府状告当时郇叔越的顶头上司,民告官,无论查实与否,一律先要滚一道钉板,郇瑾的母亲没有熬过去,当夜便去了,而他的家姊,则是在他们兄妹二人被做贼心虚的青州刺史派人追杀的路上,为了给弟弟挣得一线生机,被那些贼人追上后,活生生地奸淫而死。
而最让武宗皇帝郁闷的是,上一辈子的郇瑾,还不是被他们揍死的,而是人家自己突然有一天活腻味了,跑到当时已经僵持良久的两军阵前,对着大庄军队方面的主帅傅怀信破口大骂,道:“我是一个汉人?我是一个汉人怎么了?那不也正是那狗屁汉人害我父、杀我母、辱我姊......此仇不报,我妄称为人,还当什么汉人!”
字字句句,泣血而鸣,活把当时前往阵前劝降的大庄监军骂了个狗血淋头、羞愧难忍,然后也不待傅怀信反应,自己从城墙上一跃而下,竟然是早就已经不想活了!
郇瑾死后,柯尔腾人兵败如山倒,傅怀信这才如有神助一般,一路收复了青州,最后差点有样学样地屠了柯尔腾人满族,最后那一瞬间的犹豫,一念之差,终究是放了对方老弱病残的族人一条生路,也不知道这其中,有没有昔日郇瑾那城头喝骂的影响。
这事情细说起来真是很没有意思,是故武宗皇帝顿了一顿,只暗暗在心里告诉另外那位:“这是个能割得人满手血的利器......你若想用他,就对他好些,莫让神兵染了戾气,不然到最后,就只有杀了他一条路可以选了!”
允僖微微一愣。
“我是在报仇是不是?”郇瑾双目通红地抬起头来,寒声道,“世人会去查我的父母兄弟是否在世是常情,但会去单独查我的姐妹却是未必......你知道我有一个姐姐,且还只有一个姐姐,我姐姐她,她究竟是怎么死的?!”
可惜武宗皇帝已经闭嘴窝了回去,很光棍地向允僖表示:这题我不会,你来吧。
允僖犹豫了片刻,轻轻地伸出手去,握住了郇瑾捏紧的拳头,轻声安抚他:“瑾表弟......无论如何,都还有我呢......有我在,我保证你和如姐姐都不会有事的!”
郇瑾抬头看向允僖,眼眶一红,豆大的泪珠不要钱般一颗一颗滚了下来。
只有这时候,允僖才隐约感觉到,眼前这人,当真是自己的亲表兄弟......一种责任感,油然而生。
允僖张开双臂,狠狠地抱了郇瑾一把。
傅怀信也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