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水没人家。

据说当初本想在这里盖房子的开发商花了很多钱造势,放风声说是灵脉宝地,引了一群富豪蜂拥而至。结果房子没盖出来,倒是引来个来头颇大的人物,不知和这地产开发商有多大仇,上下疏通人脉,最终把这里的地又重新规划收归政府,改成了一片墓园,说白了,就是成了一片坟地。

坟地之上乃至周边的买卖一般人不敢做,而这片地不知为何更是邪乎,不说值夜守店,就是平日里也少不了灵异事件添料,胆子小的直接卷铺盖走人关门大吉,胆子大的,也还真就只有这么一家。

这是一家花店,坐落在墓园大门斜对面的小土丘上,视野很好,装潢是跟对面欧式教堂古堡风格的墓园主建筑格格不入的中式风格。这店的女店主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经常感觉她就在花香弥漫的纱帘后面悠闲摇扇,可风一吹,纱帘掀起,却又是见不到半个人影,仿佛只是做了场“一帘幽梦”,诡异非常。

店头忙活的伙计叫探花郎,和这店铺倒是挺搭调的,只是不怎么说话,见停在门口下车的是无梦生,便顺手打了束白色的石竹梅摆在台上。

不起眼的小白花扎成了弧形,花瓣上还沾着水珠,它们挤挤攘攘地簇成一团,静静躺在墨蓝色的卷边纸里。

“多谢。”

和每年一样,无梦生谢过,径直拿了那束花去另一边的收银台结账。

结账的女孩叫作抱琴,一见是无梦生来,抿嘴笑着给收了款,末了还有意无意撩了一下身后的粉红纱帘。

此时天还未大亮,无梦生将车停在停车场,拿了花束独自一人走进墓园。

应是周围绿植太好,又是仲夏,墓园里能听到猫头鹰咕咕的叫声,虽然并不恐怖,但多少显得有些苍凉。

无梦生经车熟路地绕到一座墓前,那座墓的墓碑上并没有字,但若是细看,便会发现角落里刻了只不起眼的小鹰。

不过墓已经被人打扫干净,墓前还有一束鲜艳欲滴的大红玫瑰,扎着褐色的毛条和毛边纸,配色奇异。

心知这是天踦爵的手笔,无梦生挑唇一笑,淡淡地道,“看来我哥已经来看过你了。”

这家伙从来都比他无梦生起得晚却来得早,而且就算回去问天踦爵是否来过,他也绝对会装成大尾巴狼,咬死否认这事。

此刻,无梦生蹲下身,把玫瑰花往旁边挪一挪,将手中的白色石竹梅和它并排放到一起。

鲜红和纯白形成鲜明对比,倒是也并不突兀。

“你不要见怪,我哥以前说过他只喜欢玫瑰,就算以后别人给他扫墓,也规定只能送玫瑰,没别的意思,希望不会给你添麻烦。”

无梦生摸了摸那个刻在一角的小鹰,喃喃地道,“说个让你高兴的事情,上次出任务的时候意外收获一个情报,和当年孤儿院的大火有关,追查下去应该能有所收货,也许找到真相的日子不远了。”

大清早的墓园还没什么人,无梦生干脆抱膝而坐,倚在了墓碑上,就像是跟老友闲谈一般,不急不徐地又道,“虽然你可能听腻了,但是那一年的这一天,谢谢你舍命把我从火堆里扔出来,也谢谢你——”

无梦生突然如鲠在喉,闭了会儿眼睛,再睁开却转了话题,“对了,我总觉得新来的同事不大对劲,虽然确确实实救过我的命,但总有几分莫名的感觉,总觉得他非是善类,你能懂吗?”

一阵风过,无梦生又自嘲一般地笑了,眼神却是柔和的,“也是,以当年你我的那个年纪,是不会懂这些事情的,不懂也好,不懂就不会烦恼了。”

无梦生说着站起了身,眼神又瞬间变得坚定犀利,他轻抚着墓碑边缘道,“我走了,明年再来看你,也许那时我就把事情真相查出来了,到时候再说给你听。”

说罢,无梦生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远在花店小山丘上,和天踦爵趴在掩体后的鷇音子慢慢放下望远镜,竟是惊讶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愣在了当场。

“无梦生每年的这一天都会来,”天踦爵笑眯眯的,只不过笑得有些空洞,“你之前问我那墓里是谁,我告诉你,其实那墓里谁也不是,那是一座空墓,里面只埋了我们儿时玩伴亲手雕刻的一件木雕,不过小孩子的把戏,雕的是一只小鹰。”

鷇音子瞠目结舌,他缓缓转头望向天踦爵,眼神里尽是说不出的惊异之色。

反之,后者满面笑容,虽然鷇音子看不出那笑容里到底是何滋味,却忍不住心底一震,他总有一种预感,接下来天踦爵要说的事情,恐怕会颠覆他这段时间的所有认知。

顿了顿,天踦爵依旧以平缓的声音续道,“他比我们大几岁,当年孤儿院火灾,他把我和我弟从孤儿院的二楼寝室踹了出来,后来仅受了皮外伤的我们被老大手下接走啦,只听说其他的人都死了,有的死在当场,有的死在医院,还有的死在去医院的路上——”

天踦爵耸了耸肩,故作轻松,但眼眶却是微微红了。

“我们当年都还只是小屁孩一个,没人会把我们的话当回事,可无梦生那时跟发疯了一样啊,整整三天不吃不睡,只是哭啊哭,逢人就问他朋友哪儿去了、他朋友哪儿去了……直到最后精疲力竭,累得倒在我怀里睡了。再到后来,无梦生努力通过了琉璃仙境的选拔,就是想在出任务的同时,尽可能地找机会接近当年事件的真相,或者说,那是无梦生生存下去的信念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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